每次看到黄炯青笔下的一幅幅水墨牛马，都会被扑面而来的巨大冲击力所震撼，——这种震撼可由视觉直达内心，在胸际久久回荡。

    五年前，黄炯青将他所画的几十幅水墨牛马，结为两集出版，名为《动感.一刹那——黄炯青水墨创意作品集》，第一集画牛，第二集画马。这两集作品很好地诠释了他的艺术主张，展现了其独特的艺术风格。

    对黄炯青的水墨牛马图，不可作局部观，而须在整体上把握。翻开这些作品，画面上到处可见大团大团的墨色、充满力度的笔触、时而恣意飞扬时而顿挫有力的线条。但这些元素绝不孤立地呈现，而是在整体上构成一幅幅大气磅礴张扬恣肆的画面。这些作品带给我们的视觉冲击，就在于这种画面整体所呈现的力量。人们常说“力与美的结合”。其实，力量就是美。黄炯青的水墨牛马画作，就是因为充溢着饱满的力量而给我们带来极大的审美愉悦。

    黄炯青曾长期从事平面设计工作，是一位在业界颇具声名的平面设计师。而设计是一定要追求独特的创意、构思和风格的。这种独特的职业经历，使他在几年前重回绘画领域的时候，就已形成了一定要追求与众不同的独特风格的艺术理念。如果说在文字领域要提倡“陈言务去”，那么在艺术领域就更必须独辟蹊径、不与人同。否则，绘画就一定会由于陈陈相因而丧失鲜活的生命，所谓艺术也就必然会退化成一种烂熟的匠艺。而黄炯青就是在绘画领域自觉摒弃“陈言”、超越传统的勇敢实践者。

　　在中国绘画史上，牛马可算司空见惯的传统题材。“韩马戴牛”，从盛唐起，中国画坛就已出现过以画马画牛著称的韩干、韩滉和戴嵩等名家；近人徐悲鸿的奔马，更是文化现象级的艺术瑰宝。然而与之相比，黄炯青的水墨牛马画作，还是表现出了自己鲜明的个性特征和独特的艺术价值。

　　比如画牛。唐人韩滉的《五牛图》细致地描绘过牛的质朴憨厚和悠然踱行。

　　而后人画牛，则多描绘牧笛横吹、耕牛夕归的农村图景，刻意表现追求闲适乡野生活的文人雅趣。而在黄炯青的笔下，牛的形象和气质却与前人所画截然不同。从形态上看，它们中的每一头，都称得上牛类中的最为健美者，全身上下到处是刚健有力的线条和壮硕结实的肌肉，牛角贲张，牛蹄倔强，就连牛尾也充满力量；而在精神气质上，它们都表现得踏实、执着、坚毅、顽强。

    又比如画马。唐人韩干在《牧马图》上，画的是两匹“雪垂白肉”、“逸态萧疏”的肥马，牧者则端坐其上缓缓徐行，整个画面呈现出雍容平和的模样。韩干的另一传作《照夜白》，据说描绘的是唐玄宗的一代名马，却同样是昂首圆肚，颇为富态。

　　而后人画马，则多缓步徐行，如宋代李公麟的《临韦偃牧放图》；或怡然安闲，如宋无名氏的《骑士猎归图》等等。或许可以说，直到近人徐悲鸿，马才在画面上奔跑跃动了起来。但悲鸿的奔马，总体给人的感觉还是一派飘逸潇洒的华胄气度。

　　而黄炯青笔下的马，却展现出更加狂野不羁的气质。他的马，也有相对静态的，但绝大多数都处在激烈的动态中。

　　而在我看来，他集子中最好的画马作品，都是那种描绘狂奔之中的烈马的。比如，在他《作品集II》中的最后一幅（原作未题名，姑名之为《烈马群奔》罢），画面左面是两匹头马正奋勇争先，中部是上下两群马组成第二梯队在紧紧追赶，后面更有数之不尽的烈马席卷而来、呼啸而过。整个画面显得大气磅礴，势不可当。这样的画作，在笔墨构图、审美意趣、乃至精神气质上，都是迥异于前人的。他的《作品集I》中另有一幅作品（故名之为《牛势纵横》），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仅仅不与人同还不能成为大师，艺术创新还必须建立在坚实的专业基础之上的。从这两本画集所收录的一些木炭牛马画作可以看出，黄炯青有着极好的速写功底，具有用粗略而有力的笔触勾勒出对象外形特征和精神气质的非凡功力。这就使得他的牛马画作，不论是水墨还是炭笔，都不仅张扬着饱满的气势，而且在形体的描绘上也极为精到，——虽然常有适度的夸张和变形，却又显得结构合理、比例匀称；所描绘的对象即使处在激烈的动态中，仍不失重心的稳定。

　　自从几年前看到黄炯青的水墨牛马作品后，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造就了他如此独特的艺术特点和精神气质？是个人的天分，还是早期受到的美术教育？是孜孜以求的勤奋，还是对传统的深入钻研和大胆扬弃？应该说，这些因素都有，但恐怕都还不是最根本的。我以为，从根本上说，是深圳这个地处中国改革开放第一线的伟大城市，是四十年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造就了他独特的精神气质。

    黄炯青在深圳特区建设之初就来到了这里，长期在这里生活创业，深耕艺术。深圳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和拓荒者，它从一个小渔村迅速发展成国际化大都市，靠的是勇敢、顽强、坚毅、执着的拓荒精神。所以，拓荒之牛也就成为了深圳的图腾和象征。而改革开放的艰苦实践，又需要一往无前的闯劲和一日千里的速度。所以，奔腾奋进的烈马，也就成为了中国改革开放时代最好的形象代言。站在深圳的摩天楼上纵眺，脚下日夜不息的滚滚人流车流，总会令人联想起万里之外戈壁荒原上的万马奔腾。

    作为早期建设者中的一员，黄炯青对于深圳这个城市的独特气质，对于勇于开拓一往无前的时代精神，一定有着极为深切的领悟。因此当他几年前重返画坛的时候，便理所当然地（当然也是下意识地）选择了牛马作为自己最为喜爱的两个题材。当他拿起画笔的时候，他在长期生活中所感受所积淀的城市气质和时代精神，便很自然地在笔下喷涌而出。从这个意义上说，不仅是黄炯青用他大气磅礴的牛马画作隐喻了这个时代，也是时代造就了这位风格独具的画家。

　　作为美术界的“槛外人”，我不知道在今天的中国画坛，有哪些画家可以称之为杰出者，但我相信黄炯青一定是其中的一位。因为，从他的画作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刚刚过去的那个年代——拓荒与奋进的年代——的崇高精神。

　　近年来，黄炯青的艺术风格似乎正在转变，他开始尝试水粉画的创作，画出了一些视角独特、充满灵气的风光和花卉作品。虽然迄无巨制，却颇有可观。这使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未来的艺术探索之路，还会走得很远很宽。

　　“愿乞画家新意匠，只研朱墨作春山。”期待黄炯青创作出更多更好的画作。

　　文中图片除注明外，均系从《黄炯青水墨创意作品集》中翻拍，故无法较好地反映原作的水墨韵味。专此说明。